有一回上英文課我不小心打了個呵欠，趕緊說聲sorry，老師問：「昨晚沒睡好嗎？」我笑：「小孩出生後我從沒睡好」。英文課的同學許多是孩子長大了的家庭主婦，對我身處的階段非常瞭解，大家我一言你一語，話題於是轉向了媽媽的睡眠品質。
而結論就是媽媽的睡眠沒有任何品質。
這最大的罪魁禍首，我想就是餵母奶……不，這樣說很多人會打我，正確說法是：餵完奶後絕對不能和小寶寶一起沉沉睡去。阿哥是個純母奶寶寶，不喝奶瓶，不喝牛奶，完全依靠著媽媽的乳房活下去，晚上睡覺時夜奶非常頻繁，12點睡前餵一次，然後3點、6點都要起來餵奶，這不是newborn時才這樣喔，這情況持續到我懷了阿弟，才斷了他的母奶，而這時我已經過了十個月從沒連續睡超過四小時的生活。
我向來睡不好，總要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才能入睡，偏偏剛睡熟又要起來餵阿哥，每一次都像打仗一樣痛苦不堪。凌晨時分正是意志力最薄弱的時候，這種情況下要我餵完奶還記得把孩子抱回嬰兒床，真是天方夜譚。所以阿哥從出生後就一直和我們同床，他的嬰兒床只拿來放棉被，一天也沒用過。
雖然很多朋友警告我，「以後會很恐怖……」
我只能垂淚暗想：還能比現在恐怖嗎?
因為阿哥不只夜奶一直持續到1歲半才完全戒掉，他還是個時常會哭著驚醒的孩子，我不知道看了多少書、問了多少小兒科醫生、跟著婆婆去收驚，這種情形還是三天兩頭發生，常常半夜好夢正酣，阿哥卻爆出一陣淒厲的哭喊，這種情況下被嚇到的不只是小孩，媽媽也要去收驚吧。我又累又睏，抱著阿哥在客廳裡走來走去，常常先生早上去上班時，才發現我和阿哥捲曲的睡倒在沙發上（我從來不記得我們怎麼睡著的）。
有了這個可怕的前車之鑒，阿弟出生後我們讓他單獨睡在一個房間。餵哺一個三個小時喝一次奶的新生兒阿弟，加上時常半夜啼哭的一歲半阿哥，我嚴重的失眠與母奶不足，兩個月就斷掉阿弟的母奶。
我因此時常感到遺憾，沒有享受多少餵阿弟的親密時光，可是說來好笑的是，這個喝牛奶、自己睡一間房的小阿弟，三個月時可以連續睡五個小時，五個月以後11點餵完奶，固定一覺睡到早上6點半。
是因為喝牛奶可以撐比較久？還是因為自己睡一間房不受干擾？或者其實是媽媽睡昏過去，根本沒人聽到對講機傳來的哭聲？這個就不得而知了……
我曾經跟朋友說過一個小小的願望：每天晚上9點鐘，兩個小朋友可以乖乖的躺在床上，我喊一、二、三，他們就閉上眼睛，香甜的一覺到天亮……我的朋友聽到這裡，笑著說：這哪裡是小小的願望，難度根本直逼中大樂透。
其實阿弟是個很貼心的小寶寶，他在五個月後晚上九點鐘，就開始打哈欠閉眼睛，這時候我往床上一放，大概幾分鐘吧，他就睡著了。有時候在外面吃飯是他想睡覺的時間，不管環境怎麼吵，他也可以在不怎麼舒服的嬰兒車上睡著，同行的朋友都羨慕的說：「好好帶的孩子喔。」
有一得必有一失(這成語這樣用對嗎？)，真正讓我睡不好的是阿哥。嬰兒床拆了之後，放上一個單人床墊，緊靠著我們的大床。可是阿哥從會走路開始，他都會在半夜跳上我們的床，依偎在我和先生中間，有時候在我手臂旁，有時候趴在我先生腳上，他一定要「靠」著某個東西才能睡。
說幸福當然也蠻幸福的，有一晚我睡不著在書房寫東西，我先生睡眼惺忪的走進來，生氣的說：「半夜不睡覺在做什麼？小孩子在找媽媽。」
我趕緊走進房間，把阿哥摟進懷裡，他半閉著眼睛，小小聲的問：「媽媽你去公園了喔？」我吻著他的小臉，只覺得愛的永遠不夠，我說：「寶寶先睡，等你醒來媽媽就帶你去公園。」聽了這句承諾，他微笑的睡著了。
朋友說，我應該狠心一點，讓阿哥哭幾天，他就能習慣一個人睡。可每當夜裡，看著睡得並不安穩的阿哥在我懷裡鑽啊鑽的，全身捲曲成一隻小蝦米的模樣，彷彿我看過無數次產檢時拍下的黑白3Ｄ照片。
我總會想：難道他仍然不習慣離開媽媽的子宮嗎？
他曾經住在一個小小的房間裡36個星期，也許他忘不了那被羊水包覆的柔軟與安全，也或者其實，他還沒有足夠的準備一個人面對寂靜而漫長的夜……
而我知道，我應該做的，是給他足夠的安全感，等待他可以的那一天到來。
1:阿哥剛出生
2：剛出生的小阿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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