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什麼時候要放手？」
我第一次知道放手，是有一天帶阿哥上音樂課，找了三條街沒有車位，眼看快遲到了，我把車暫停在路邊讓阿哥下車，我握著他小小的手，跟他說：「媽媽去找停車位，你先進去找老師好不好？」他說好。
眼前經過一個紅磚道就是上課的地方，不到一公尺，可是他得穿過違規的機車，越過隔壁工地堆在路旁的石頭，我心裡想，他會不會被排煙管燙傷？他會不會跌倒？他會不會哭著說我不要自己去？
可是他沒有。他背著小小的書包，輕輕巧巧到了音樂教室門口，還轉頭對我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。我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感傷。
這時候他2歲8個月。他還是個晚上睡覺要鑽到媽媽懷裡的小小孩。可是他會去上幼稚園、小學、中學……很快的他不會再回頭看我，對我露出這樣的微笑，我想到這裡幾乎都要在馬路上哭了起來。他放開我的手應該不到一分鐘的時間，可那是我最長的一分鐘。
「你不是他媽媽」
不要給別人的孩子糖果，因為你不是他媽媽，你不知道他剛剛是不是刷過牙，等一下是不是要吃飯，你不能百分之百確定這顆糖果沒有含色素糖精香料，會不會使他一整天躁動不安，難以管束，因為你不能擔負這些責任，所以請不要給別人的孩子糖果，你以為的親切，事實上是困擾。
不要摸別人的孩子臉頰，尤其是小寶寶。你一定覺得你的手很乾淨，其實你剛剛才倒過垃圾、按了電梯，甚至上完廁所忘了洗手，你的手起碼有一億個細菌。你說有細菌有什麼關係，你是在增加他的抵抗力，拜託，你不是那個半夜要起來三次，整個禮拜都在跑醫院的媽媽。你的手摸小寶寶的臉，因為他很可愛，可是你沒有看到媽媽的臉變得很難看。她可能會阻止你，也可能出自禮貌什麼也沒說，可是她在心裡想，你真討厭。
請你不要跟別人的孩子說，學歷不重要，書念不好就算了。其實學歷真的不重要，可是為什麼書念的不好卻很重要。
你說反正他對念書沒興趣—
「爸爸的愛」
我在電影院數度淚流不止，對著螢幕裡的小勞勃道尼哭泣。我已經許久不曾這樣感動過，這不僅僅是一部電影，我想起的是生命裡許多片段。
也許是我的父親，他嚴厲，一板一眼，可是我記得的畫面是他小時候抱著我在肩頭的模樣。我無意中看到他寫給弟弟的紙條，一字一句，抱怨或擔心，有數不盡的父親的愛藏在背後。
在螢幕前面的我哭了，因為我想起我爸爸，我看到先生擦去眼淚，我想他也想起了他的爸爸。
媽媽的愛似乎是無所不在，桌上熱騰騰的飯菜、生病時的白粥、燙得平整的衣服、快遞寄來的中藥，以及電話裡的溫情。
「他一直在等我」
「在浴室裡問著要數到幾，我才會好，水聲與數數聲，迴盪在小小的浴室裡，小小的臉期待著我趕緊一起睡覺…..」早上看到的這則留言，竟讓我眼裡泛出淚意。
我想起的是阿哥幼小的時候，阿弟總是裹著小被被咬著大拇指就睡了，可是阿哥卻是翻來覆去，睜著大大的眼睛跟我說：「媽媽，我是全世界最睡不著的小孩了」。數不清多少個夜晚，我一邊輕撫著他的肚子，一邊哄著他睡覺。我們開著微微的燈，躺在一個枕頭上捲曲在一個棉被裡，聽我說小獅王的故事。小獅王今天去公園了，遇見他的好朋友…小獅王今天去森林，遇到壞人要帶他回家……媽媽的小獅王故事一點也不冒險精彩，然而阿哥卻聽得比世界上任何一個有趣的故事入迷，因為，這是屬於媽媽和他的故事。有時候我問阿哥，以後有了小弟弟，媽媽會很忙很忙，不能再陪你們睡覺了。阿哥就說，等小弟弟出生後我會和阿弟兩個人睡覺。
小弟出生坐完月子回家後，孩子們承諾我的那一天也來了，他們真的開始了兩個人一起睡覺的生活，不用媽媽陪睡了。可是大部份的夜晚，阿弟香甜地睡去後，我卻從門縫看見阿哥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。有時候的我為了哄睡小弟沒有陪他，可是有時候，當小弟睡著了之後，我卻好想要一個人靜靜的看著書，看著電腦，或是什麼事也不做的發呆。
有一天阿哥對我說：媽媽你陪我睡好嗎？我說：可是媽媽還要做好多事喔，媽媽還要洗碗，要整理東西，你先自己睡好嗎？阿哥說好。我走出他們的房間後就坐在電腦前上網，等到好長的時間過去了，孩子房間也沒有傳來聲音，我想他們一定睡著了。我打開房門，阿哥立刻從床上跳起來高興地對我說：「媽媽你事情做完了，你來陪我了。」
「不要讓他寂寞」
好朋友小石在外地當住院醫師，平常住在員工宿舍，太太琪琪是護士，和三歲女兒住娘家，兩人因為都要輪班，短短開車四十分鐘的車程，卻是兩三個月才見上一次面。有一回我去辦事，順路捎上琪琪和女兒去找爸爸，他們見面的時候，先生從馬路那一頭小跑步過來，琪琪抱著女兒從車門下去後飛奔而上，三個人像電影裡久別重逢的戀人一樣緊緊抱著彼此，小石摟著太太的腰，女兒伏在爸爸背上抓他的癢。在一旁看著的我，眼睛都濕了。
後來我問琪琪：「你跟女兒很想念先生吧，怎麼不努力爭取他調過來或是你過去呢？」
她卻說：「每天住在一起可是不開心的家庭很多，像我們這樣也不錯，我先生看到我和女兒，是打從心底笑出來的，他是外科醫生，生老病死看多了，反而知道相處的時間很短，特別珍惜。我們比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卻漠不關心的家庭更接近彼此。」
「有一種幸福，兄弟專屬」
那是去年十一月的事，我在日記裡寫下：這一天終於來了，雖然比我想的還要再早一點。
我因為貪圖少洗一個碗，總是切一盤水果讓阿哥阿弟分着吃。阿哥吃東西慢慢的，一片蘋果會放在嘴巴裡細嚼慢嚥。這是個好習慣，不過……兩兄弟一起吃東西，只有四支牙的小阿弟卻快速的把蘋果片都吞到肚子裡，這天轉眼只剩下兩片蘋果，阿哥不高興了，把盤子藏在自己懷裡，不肯再給阿弟，阿弟去搶，卻被阿哥用力推倒，撞到地板磁磚上，額頭立刻腫了一個包。
阿弟好生氣，不會說任何話的他，嘴裡發出阿阿阿的怒吼，他像隻蓄勢待發的小老虎，狠狠撲上去，咬住阿哥的臉頰！
「其實我還沒有準備好」 
今晚睡前道晚安時，阿哥忽然摟住我的脖子，說：「媽媽我要親嘴巴」。
我愣了一下，其實我以前好愛親阿哥的小嘴巴喔，可是被我先生嚴厲禁止了。他還教育阿哥，媽媽要親你嘴巴時不可以給她親喔，會有細菌。所以我問阿哥：「為什麼今天想親媽媽的嘴巴呀」。
他好像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一樣說：「frozen（冰雪奇緣）裡的安娜跟阿克會親嘴巴喔。」
我想了一下，說：「因為他很愛她吧。」
「媽媽的放假症候群」
孩子們開始上學之後，知道了星期的概念，每到星期五晚上阿哥總是特別快樂，磨磨蹭蹭的在床上翻來覆去，興奮的睡不著覺。
他說：「太棒了，明天不用上學，明天的明天也不用上學。」
我問他：「上學不好玩嗎？為什麼不用上學這麼開心。」
他說：「上學也很好玩，可是我喜歡放假，可以一直在家玩樂高。」
「有一種情人，是夫妻.....」
今天中午用完餐，在結賬的時候小姐說：「抱歉因為今天是特別節日，所以您這張信用卡今天沒有折扣喔」。
咦，八月二日，父親節還沒到呀？我問她：「今天是什麼節日呢？」
「是七夕情人節呀。」
我和先生互看了一下，都露出了「原來還有這個節日呀」的表情。
「寶貝，吃飯不要配手機！」
就像每個小孩、每個大人一樣，阿哥非常喜歡玩手機跟ipad。我覺得他看電子產品的時間應該不算長吧，只有在餐廳等菜時、看醫生時、排隊作某些事時，而有時候我們和朋友聚會，每個小孩手上都是ipad，比起阿哥阿弟渴望的湊到人家旁邊，還是一人一台比較好吧？
懷著「這樣也還好」的心態，逐漸變成我們一進到餐廳坐下來，阿哥就會要求看手機。而有一天原本說好菜上了就會開始吃飯，他居然嚎啕大哭說「還沒看完、還沒看完…」哀求我餵他，他會一邊看手機一邊「乖乖吃飯」。而有一天因為他生病沒胃口，我們主動拿出手機給他，只希望瘦巴巴的他無論如何多塞幾口飯。而有一天親戚聚會、有一天朋友聚餐….為了他可以安安靜靜地讓大人們聊天，我和先生就忘了當初的堅持，也忘了他已經看了多久的時間….
而有一天開始，阿哥開始不停眨眼睛，長長睫毛下是呆滯的眼神，我才發現：糟了，真的到了那一天！
這次在日本，因為是跟團旅行，每一餐吃飯時間都有限制，而不愛吃米飯的阿哥如果遇到桌上沒有喜歡的菜，更是吃的慢吞吞的，有時候為了趕下一個行程，擔心他吃的太少，先生都會拿出手機給他，讓他一邊笑眯眯地玩憤怒鳥、切水果，然後他再一口一口餵阿哥。
「我的愛有兩人份」
我的朋友曾經撫著她三十六週的肚子，問我：「我真會像愛第一個寶寶一樣的愛他嗎？」
我很肯定地跟她說：當然。
我沒有說出來的，是也許不是現在。
不是他剛出生，你第一眼看到他就認定的：他是我此生摯愛….這樣發生在第一個孩子時的強烈情感。因為我們如此深此愛著第一個孩子，那是心頭上的肉，而不敢相信還有相同的能量再去愛另一個人—即使那是另一個孩子。我曾聽過只有一個女兒的朋友說不願生老二的理由：「我一定不會愛第二個孩子像老大一樣，可是那對老二太不公平了。所以我只要一個就好。」
「孩子可以等你多久呢？」
朋友跟我說起一件事：女兒快滿兩歲的時候，她辭去全職媽媽的工作開始上班。孩子還小，送給住在附近的親戚看顧。剛開始的時候每天早上都要上演一場生離死別，已略懂人事的孩子不能理解為什麼「媽媽不見了」，又不會表達，一整天掛在嘴上只有兩個字：媽媽、媽媽……
我的朋友微笑著，溫柔的替身邊已五歲多的女兒梳頭髮，她一直坐在我們身邊乖乖的畫畫，只是偶爾抬起頭聽著我們兩個媽媽談天。
我看著她惹人憐愛的模樣，跟朋友說，你那時候一定很難過吧？
她說：早上趕著上班，急得連掉眼淚的時間都沒有。真的難過的是，我跟她說等到太陽下山，天黑了以後，媽媽就會來接你。不知道從哪天開始，黃昏的時候女兒就會拿著小椅子坐在門口，說：「媽媽來了。」
「當媽媽沒有標準答案」
阿哥特別喜歡狗，黃昏時候我總帶著他到公園，在溜狗人士集聚的地方和狗狗們一同玩耍。這天有人帶著一隻黑色的台灣土狗過來散步，狗身形高大，毛色黑亮，一雙眼睛赳赳有神，阿哥站的遠遠的不肯靠近牠。狗主人友善的說：「我們狗狗大隻，可是個性很好，很喜歡小朋友喔。」
沒想到阿哥大聲的說：「媽媽，這隻黑色的狗會咬我，我不要跟牠玩。」
在場的人聽到了，都驚訝的看著我，狗主人更是不高興，轉身就走。我像挨了一巴掌似的整張臉熱辣辣的紅了起來，覺得又是羞愧，又是尷尬。
「歡迎你來我們這個家」 
許久不曾更新部落格，我的朋友問，在忙些什麼呢？
忙著迎接你的到來呀。
你就這樣來到了我的生命，出其不意，攻其不備。我在還不知道你在我的肚子的時候，抱著阿哥坐著輪椅去了歐洲。我在知道有你之後，還帶著你的兩個哥哥去日本，坐飛機、乘船、走山路、逛街。回來台灣之後，又馬不停蹄的準備賣房子、搬新家、打包行李、挑壁紙、選油漆......
「這世上有一種生物，叫媽媽」
從娘家回來的時候，媽媽拿了大包小包，想把我好不容易減到最少的行李，給塞得滿滿的。她拿給我的，就是一些日本餅乾、魚罐頭、水果、紅茶、以及我愛吃的吻仔魚拌醬…..
行李箱都快滿出來了，她還走來走去，想在家裡找出什麼東西給我。她的背影，跟我小時候的記憶一樣。原來，媽媽從來沒有變過，女人從生下孩子的那一天就開始老了。
年輕時的我總是不耐煩：「媽，這些我都買得到啦，不要拿了。」
而當了媽媽的我已經知道，她是吃到了什麼好吃的，就想起了我，她多買好幾包餅乾放在家裡，是想要我有一天回家看她時拿給我。她出國說給我買東西，用包裹寄過來，打開來看裡面是一些餅乾、糖果、早餐榖片….我先生會笑，這些東西還要用寄的嗎？
今天是我第二次在高速公路上開車，而第一次已經是六年前的事。早上我載著我的爸媽，去醫院陪伴媽媽做身體健康檢查，短短的三十分鐘路程，我緊張的手心腳心都在冒汗，用力緊緊的抓著方向盤。覺得油門已經踩到底，路上每一台車卻都神氣的超越我。
彷彿還在不久之前，在高速公路上都是我的爸爸媽媽開車，他們說，你不會開啦，我來就好。這句話有好多的延伸句型：你要帶小孩，我來就好，你睡一下，我來就好……總是覺得我會累，總是怕我辛苦，總是不想麻煩我。我是個要照顧三個小孩的媽媽，但我的爸爸媽媽卻覺得我永遠是個小孩，那個小小的孩子。
然後突然的有一天，父母就老了。突然滿頭白髮，瘦巴巴的模樣，我為他們煎一顆蛋，他們就誇獎我很會做早餐。我再也不能當小孩。以前的我總是迷路，好怕開高速公路，現在我裝作若無其事，好像自己好會開車一樣。
結束的時候我媽媽跟我說，今天你辛苦啦。我得別過臉去不看她，不然眼淚會掉下來。
十二月，一年的最後一個月，是歡樂的時刻，也交織著淡淡的感傷。
即將迎接許多節慶，每個日子有每個不同期待，感恩節晚餐的火雞、孩子們手寫給聖誕老公公的卡片、家裡各個角落擺上了小小的裝飾品，孩子們用力的搖著聖誕鈴鐺，叮叮噹叮叮噹，每一個聲響都是一份美好的想像。
今年的秋天好像特別短，夏天才剛走不久，冬天的腳步已經來了。我喜歡被制約，喜歡看到誠品的聖誕卡片禮物展，喜歡每年喝到星巴克的太妃核果那堤就能感受到聖誕節的氣氛。
我熱愛這個節日，禮物、卡片、麋鹿、花圈……都讓我為所有美好的事物覺得感恩。
我記得一件很小很小的事。
有一年快到聖誕節的時候，媽媽跟我說，聖誕老公公想送我一份禮物，可是不知道我喜歡什麼，我說，我想要一件給芭比的新衣服。
以前特別辛苦的時候，我都這樣想，也就這麼幾年，撐一下下就過了。等阿哥阿弟都上了學.....每次一想到這裡都熱血沸騰了起來，我就有了白天的自由。我可以到咖啡館去點一杯咖啡，看一本很難的書，假裝自己還很文青。下午三點鐘，到超市買一些材料，一邊喝紅茶一邊做甜點，等到蛋糕出爐了，就是去接孩子下課的時間。
這些小小的幻想，好像很快就來了。阿哥上了學以後，帶著阿弟的生活輕鬆了很多，一想到連阿弟都上學了以後，只有我一個人的家裡好像有點寂寞呢。
這樣想的時候…..你就這樣來到了我的生命，從最初的驚慌失措，到最後的只能接受，到現在的有時候喜歡，有時候幸福，以及有時候的疲倦、有時候的不自由。
新家裝潢的設計圖整個重來，買車的時候要考慮，以後得多一個人了，偶爾看著存摺微微傷腦筋，想像以後一次要付三個人的學費了。是誰說過多個小孩就是多雙筷子呢，這雙筷子代表的意義，是生活裡一切的一切，都不一樣。
